蘋果

他很餓了，街市的繁華已變成水坑里殘破不堪的幻影。他竭力不去想華燈的絢麗與餐廳的召喚——對于一個長久忍受饑寒的人來說，那一切，光想想都足以讓人發(fā)瘋。

一個踉蹌，他跌入垃圾堆。今天，還是什么都沒有。家家戶戶幾乎都堆滿了食物，但城里人的吝嗇是難以想象的。

風比昨天又冷了一些。這個冬天，他想他可能要熬不過了。

那是什么？他模糊的視線抓住了一個紅點。他一步一挪地靠過去，紅點一點一點變大。冬夜的寒氣中，那一點紅色直暖到他心里。

一個不大不小的蘋果。

他緊緊抓住這個蘋果，卻并沒有急著往嘴里送。那酸酸甜甜的記憶又蘇醒了。

“蘋果營養(yǎng)豐富，你一定要多吃！”婦人苦口婆心地勸著。

“不吃，就不吃！”孩子一把推開她手里的`蘋果。婦人惱了，小聲呵斥了幾句。孩子終于妥協(xié)，極不情愿地咬了一口，突然眉頭緊鎖，作出欲嘔的樣子。孩子看到伏在路邊的他，隨手把蘋果丟到他頭上，一溜煙跑了……

寂寞感黯淡了一些。他小心翼翼地捧著蘋果，像捧著一顆熾熱的心。

“你好嗎？”他喃喃著，“我想，你一定能聽到我說話的。”

蘋果寂然無聲。此刻人們都已回家了，寒冷凍結(jié)在空氣中，四下蕭然。

“你看見了嗎？那條街上，曾有那么一扇小小的車窗，映出過我的臉。那時候，我妻子就靜靜地坐在我身邊，不斷輕聲提醒我開慢點。然后，我把車開得很慢很慢，慢到我能清楚地看到街上每個人，和他們打招呼。下車后，一群孩子圍過來翻我的包，看我給他們帶了什么好吃的……”

蘋果依然無言。夜深了，街道變得越發(fā)冷漠。

“你知道嗎？如果我能夠熬過這個冬天，我一定會走遍這城市的每個角落，把它看個夠。我要看看春天，看每棵桃樹開花，看每條河流解凍……”

一顆熱淚，滴在蘋果上，映出一片艷紅。

“你知道嗎？我多想……”

“我知道�！碧O果回答，聲音悶悶的。那奇異的紅光，點亮了他的雙眼。

第二天，清潔工發(fā)現(xiàn)路邊臥著一具流浪漢的尸體——他僵硬的手里，還緊握著一個裝飾用的塑料蘋果。